睁开眼的瞬间，青铜烛台在纱帐外投下摇曳的光晕，雕花木梁上盘踞着暗金色的螭龙纹样。这不是市立医院的天花板——我猛地坐起，腕间缠着的素纱随着动作滑落，露出三道狰狞的抓痕。

"姑娘醒了？"屏风后转出个梳双环髻的碧衣侍女，漆盘里药碗腾起袅袅热气，"可要唤御医来请脉？"

记忆如潮水倒灌。三小时前我还在救护车上按压伤员出血的动脉，十字路口的货车像失控的巨兽横撞过来。最后的画面是挡风玻璃蛛网般碎裂，有温热的液体溅上睫毛，分不清是血还是雨。

"此乃靖北王府。"侍女将青瓷药碗递到我唇边，褐色的汤药泛起细碎涟漪，"三日前侍卫在官道旁发现姑娘时，您手里攥着块沾血的玉珏......"

话音未落，外间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。朱漆门轰然洞开，两个玄甲侍卫抬着担架冲进来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药香。担架上的人胸口的箭羽仍在颤动，玄色织金蟒袍被血浸得发亮。

"都让开！"我掀开锦被赤脚跳下地，丝绸中衣被冷汗黏在后背。手指触到男子颈动脉的瞬间，熟悉的战栗感爬上脊梁——微弱，但还在跳动。

"取烈酒、针线、纱布，再烧盆热水！"我扯开他浸血的衣襟，箭矢入肉三寸，离心脏只差毫厘。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，有苍老的声音在喊"成何体统"，但我已经捏住箭杆尾部。

金属破开血肉的闷响。当啷一声，带倒钩的箭镞丢进铜盆，溅起一串血珠。我扯过酒坛直接浇在伤口上，昏迷的人肌肉猛然绷紧，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。

"按住他！"我咬着缝衣针穿线，丝线在酒液里浸得发亮。檀木屏风上映出无数晃动的影子，此起彼伏的"王爷"、"千金之体"的惊呼中，针尖刺入翻卷的皮肉。

最后一针收线时，腕骨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。本该昏迷的男人不知何时睁了眼，烛火落进他漆黑的瞳孔，像雪原上燃起的狼烟。他唇色惨白，声音却带着刀刃相撞的冷硬："你是......巫医谷的人？"

铜盆里的血水映着摇曳烛火，我盯着男人腰间玉佩的蟠龙纹路，记忆里那块沾满鲜血的玉珏突然开始发烫。腕间的三道抓痕毫无征兆地刺痛起来，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钳烙进皮肉。

"松手。"我强忍着眩晕去掰他的手指，却触到一片不正常的滚烫。方才忙着缝合竟没发现，他颈侧浮着蛛网状的青紫色纹路，正沿着血脉向心口蔓延。

门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，十二幅湘妃竹帘次第掀起，鎏金香炉蒸腾的暖香中，满头珠翠的华服美人被侍女搀着跨进门来。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刚触到锦被，突然发出声杜鹃泣血般的哀鸣："王爷的嘴唇怎会发青？这妖女究竟做了什么！"

我被她发间金步摇折射的寒光晃得眯起眼，余光瞥见先前的老御医正捧着个描金木匣匆匆进门。匣盖掀开的刹那，浓烈的腥甜味呛得人喉头发紧——血红蚕茧里封着的，是条通体碧绿的蜈蚣。

"不可！"我劈手打翻木匣时，琉璃地砖上已蜿蜒开一道翠色毒液。老御医山羊胡剧烈颤抖，指着我的鼻尖骂道："蛮夷村妇！这可是南疆进贡的翡翠守宫，能吸天下奇毒......"

话音未落，榻上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。萧景翊不知何时挣开了束带，玄色寝衣下肌肉虬结的胸膛上，青紫纹路已爬过锁骨。他右手正死死扣着左腕，那里有道陈年旧疤在皮下诡异地蠕动。

我忽然想起急诊科收治过的蛊毒患者。抄起案上银剪划开那道疤痕的瞬间，数十条透明丝线从皮肉中激射而出，在拔步床顶棚织成一张荧光闪烁的网。

"都出去！"我反手将银剪扎进床柱，丝线擦着耳畔掠过时削断一缕青丝。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美人早已瘫软在地，被侍女拖着往外爬。老御医跑丢了一只云头履，却在门槛处突然回头，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腕间抓痕。

当最后一片裙角消失在竹帘外，我转身对上萧景翊猩红的眼眸。他嘴角溢出的黑血滴在枕上，竟蚀出点点孔洞。"你不是想知道巫医谷的事吗？"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朱砂痣，形状竟与他玉佩上的蟠龙纹分毫不差。

丝网突然剧烈震颤，有什么东西顺着窗缝游进来。月光下，我清楚看见自己腕间的抓痕正在渗血，血珠悬浮在空中凝成三枚赤玉铃铛。屏风后的药柜轰然洞开，数十个贴着黄符的陶罐齐齐炸裂，各色毒虫如潮水般向我们涌来。

萧景翊的手掌突然覆上我后背，他指尖的温度竟比蛊毒还要灼人。"别动。"他咬破舌尖在我颈侧画了道血符，那些躁动的毒虫瞬间僵在原地，"你身上的离魂咒，是谁下的？"

我挣了挣手腕，瞥见他腰间晃动的蟠龙玉佩——和车祸时看到的那块血玉，纹路一模一样。